□崔植
2025年立秋这一天,我路过海口府城五公祠,想起内里单独为苏东坡修建的纪念馆,以及他指凿并润泽琼府近千年的浮粟泉,泉水潺潺,藏于地下、喷涌其上,似人生中的起起伏伏,更如苏东坡飘荡却豁达的一生。
此刻,我不由得想起了林语堂所著的《苏东坡传》。书里将苏东坡描述为:一个人道主义者、百姓的朋友、诗人、大文豪、大书法家、创新的画家、酒仙、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、月夜的漫步者、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……林语堂评价苏东坡:“苏东坡是不可无一,难能有二的人间绝版。”
我是海南人,就从《苏东坡传》里的海南故事开始吧。
《苏东坡传》分四卷,卷四是“流放岁月”,其中的一章是“域外”,便是描写苏东坡贬谪海南的故事。按照时间线,是在“流放岭南”这一章之后,再加上标题“域外”二字,可见宋时的海南岛不仅是文化层面的边缘地,空间层面还是游离主流经济发展之外的荒凉地。但苏东坡在如此艰难困苦的情况下,仍然以达观的心境度过了难熬的岁月。苏东坡在海南岛上的人生态度,林语堂透过一则杂记告诉了我们:“己卯上元,余在儋耳,有老书生数人来过,曰:‘良月佳夜,先生能一出乎?’予欣然从之。步城西,入僧舍,历小巷,民夷杂揉,屠酤纷然,归舍已三鼓矣。舍中掩关熟寝,已再鼾矣。放杖而笑,孰为得失?问先生何笑,盖自笑矣。然亦笑韩退之钓鱼,无得更欲远去。不知钓者,未必得大鱼也。”
苏东坡于花甲之年被贬到海南儋州这一流放之地,他把儋州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,“我本儋耳人,寄生西蜀州”。他在这里办学堂,介学风,以致许多人不远千里,追至儋州,从苏轼学。苏东坡的生命哲学让他活得极具烟火气,在我看来,这烟火气滋养了他的肉体和精神。苏东坡带着一条海南种的大狗“乌嘴”,游逛闲谈,对象都是村民匹夫。不怕话题不同频道,因为苏东坡能欣然要求村民谈鬼故事,不必高谈阔论。“吾上可陪玉皇大帝,下可陪卑田院乞儿”,是他的真实写照。苏东坡谪居儋州时住了三年的茅草屋,他也命名为“桄榔庵”,夜寝能听到黎民猎鹿,早间便被猎人相赠鹿肉。遇到下雨,借来斗笠、蓑衣、木屐,在雨中嬉戏……苏东坡着实把自己融入了亲密的人际关系中,用人间的至情去抵抗困厄磨难。
南渡海南岛之前,苏东坡写下“垂老投荒,无复生还之望”的文句,三年之后,一纸调令召其北归,他又写出“他年谁作舆地志,海南万里真吾乡”的诗句。“九死南荒吾不恨,兹游奇绝冠平生”,可见在海南的光阴里,苏东坡对这片土地以及居民付出了感情,设帐讲学、关怀疾苦、注经写诗……他为海南的文化发展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。
林语堂在书中的序写道:“我写《苏东坡传》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,只是以此为乐而已。”如果林语堂写《苏东坡传》是以此为乐,那么我读《苏东坡传》也是一种快乐。书中还不忘写苏东坡北归之时,仍旧带上了海南大狗“乌嘴”一起渡海……果真是同样具有真性情的人儿,林语堂才能为我们描绘出中国人最喜爱的苏轼的一面。
上学的时候,我仰慕的大文豪是李白、杜甫,但步入社会后渐渐觉得苏东坡是离我们普通百姓最近的“大家”了。他一生坎坷,却有着内心的清静乐观,他诗词里所写到的普遇的境况,总能让我们与之共鸣:佳节思弟、悼念故人、贬谪却内省、开发菜品东坡肉以及修堤筑坝等等,黄州、惠州、儋州一路走来,把自己的这一生过得无比充实。生命中有寂寥、失落,但得一直向前看。
这本《苏东坡传》,值得你在海岛的晚霞椰风中缓缓展卷。